淺析現代漢語連動式合成詞

現代漢語中，連動式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動詞或動詞短語按照一定的時間和語義邏輯順序連續地緊密結合在同一個主語之后的一種句法結構。其主要特點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動詞或動詞短語連用，它們之間有先后、方式、目的等關系，但沒有語音停頓（書面上表現為沒有標點符號）和關聯詞語；幾個動詞或動詞短語有一個共同的主語。例如“洗衣做飯/小明背上書包走出教室/媽媽騎車上街買菜”等。其實，現代漢語不僅在短語和句子中才有連動結構，而且在合成詞中也存在著連動式，它是合成詞的一種結構類型。

連動式合成詞由兩個動詞性語素連用而構成。它的主要特點是：前后兩個動詞性語素表示兩個不同的動作，它們在邏輯上有一個共同的主語；兩個不同的動作按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順序依次并行排列，具有明顯的先行后續關系，前一動作先發生，當它完成之后，后一動作才開始接續發生。例如“報考”是兩個動詞性語素的組合，表示由同一主語發出的兩個不同的動作；“報”先行，“考”在“報”完成后才接續發生，二者具有明顯的先后順序。在組合方式上，這類合成詞只有“動1 + 動2”的組合。舉例如下：

報考、測定、查封、撤換、承辦、抽查、籌建、出訪、出示、訂閱、趕超、攻取、核準、剪貼、接管、截獲、簽發、認領、審批、收養、涂改、退休、選送、選修、驗收、移植、印發、約會、摘錄、診治、制售

由于“動1 + 動2”的組合形式，可以構成聯合式、偏正式的狀中型、動賓式、補充式以及連動式等多種不同結構類型的合成詞，僅從形式上看，它們之間容易發生混淆。因此有必要指出連動式與其它幾種結構類型的區別，以加深對它認識和理解。

聯合式合成詞有“動1 + 動2”的結構形式，例如“編織、呼喊、生產、收獲、選擇、制造”等，這些詞當中兩個動詞性語素地位相當，是平等的并列關系，沒有主次之分，這與連動式合成詞頗為相似。但聯合式當中兩個動詞性語素是同義或近義關系，彼此可以互相解釋說明，它們在意義上具有很強的同一性，共同表示一個行為活動，而沒有時間和邏輯上的先行后續關系。比如“攻取”不僅是兩個動詞性語素的并列組合，而且“攻”和“取”是同一主語發出的兩個不同的動作，在時間和邏輯上有明顯的先后次序，必定是先“攻打”而后“奪取”，因此它是連動式。而“收獲”雖是兩個動詞性語素的并列組合，但“收”和“獲”是同義關系，可以互相解釋，二者共同表示“得到”這一行為，并沒有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順序，不存在先“收”后“獲”的情況，因此它是聯合式。

偏正式中的狀中型合成詞也有“動1 + 動2”的結構形式，在語義上，前一語素大多從方式的角度去修飾、限定后一語素，這與連動式合成詞很相似，容易混淆。例如A組詞“伴舞、合唱、圍觀”和B組詞“抽查、印發”都是兩個動詞性語素的組合，前一語素都表示某種方式，意在說明“怎么”。如何辨別這兩組詞的結構類型呢？我們說雖然在兩個動詞性語素中，前者都表示方式，但從語義關系看，A組詞前后兩個語素在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關系并不典型，因為前后兩個動作會互相牽扯，很難截然分清誰先誰后。不能說“合”完成后才開始“唱”，“圍”結束后才開始“觀”。它們的突出特點是伴隨狀態顯著，準確的理解應該是“陪伴著跳舞、合著唱、圍著觀看”，而不是先“伴”再“舞”，先“合”后“唱”，先“圍”后“觀”。從語素的地位來看，A組詞前后兩個語素并非平等并列關系，而有主次之分，后一語素是詞義的中心。而B組“抽查、印發”則不同，從語義上看，兩個動作在時間和邏輯上具有明顯的先后關系，必然是先“抽取”后“檢查”，先“印制”再“發出”，前一動作完成了，后一動作才開始接續。從地位上看，兩個語素是平等的并列關系，兩個動作主次的分別不明顯，說不清詞義中心在前還是在后。所以我們認為“伴舞、合唱、圍觀”是偏正式中的狀中型，而“抽查、印發”是連動式。

有的動賓式合成詞也是“動1 + 動2”的組合形式，例如“簽到”和“簽發”都是兩個動詞性語素的組合，區分它們的關鍵在于后一個語素。“簽到”一詞中，“到”是“簽”的具體內容，是“簽”這個動作所支配的對象，由此兩個語素的地位就不平等，而有主次的分別，前一語素“簽”是詞義的中心所在；并且“簽”和“到”沒有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關系，不是“簽”結束后“到”才接續發生。而“簽發”則不同，前后兩個語素地位相當，是平等并列的兩個動作，沒有主次之分；并且這兩個動作具有明顯的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順序，一定是先“審核同意/簽名”，然后再“發出”。因此我們說“簽到”是動賓式，而“簽發”則是連動式。

補充式合成詞亦有“動1 + 動2”的組合形式，例如“打倒、割斷、攻破、說服”等，而且兩個動作之間也具有時間上的先后順序和邏輯上的因果關系，這與連動式合成詞十分相似，需要仔細分辨。它們的區別在于：首先，補充式合成詞前后兩個動作并非由同一個主語發出，而是各有自己的主語。例如“打倒、攻破”是指“我打他倒”、“我攻它破”。其次，補充式前后兩個語素的關系相對復雜，典型的是因果關系。例如“壓縮”，兩個動作的關系是先“壓”后“縮”，并且“縮”是由“壓”造成的結果，類似的還有“撲滅、推動”等。除結果之外，后一語素還可以表示某種趨向，例如“拿出、招來”等。由于補充式合成詞兩個動作各有自己的主語，且后一動作多表示結果，這就造成后一語素常常會帶上“致使”義。比如“割斷、說服”后一語素的意思是“使斷絕、使人心服”。再次，補充式的兩個語素在地位上不是平等并列的關系，有主次之分，前者是詞義的中心。相比之下，連動式合成詞前后兩個動作有一個共同的主語；兩個動詞性語素關系較簡單，僅表明時間和邏輯上的先行后續，且后一語素沒有“致使”義；兩個語素地位相當，不分主次，兩個動作是平等并列的關系。例如“出訪、診治”都是由同一主語發出的兩個平等并列的動作，沒有主次而只有時間和邏輯上的先后分別，“訪、治”都沒有“致使”義；應理解為先“到國外”而后“訪問”，先“診斷”然后“治療”，而不能說“訪”是“出”的結果，“治”是“診”的結果。

根據上述分析和討論，可以得出以下結論。第一，連動式合成詞的兩個動詞性語素地位相當，在性質上是平等的并列關系，沒有主次之分。根據這個特點可以把它和偏正式的狀中型、動賓式、補充式區分出來，因為后三種結構類型的兩個語素都有主次，詞義中心要么在后，要么在前。第二，連動式合成詞中的兩個動作由同一個主語發出，而補充式中的兩個動作則各有自己的主語，根據這一特點可以將連動式與補充式區別開來。第三，連動式合成詞中兩個不同的動作在時間和邏輯上具有明顯的先行后續關系，前一動作完成了，后一動作才發生，這是它最重要的特征。我們可以用“（先）動1 +（然后/再）動2”這個格式來檢驗某個合成詞，在它的前后兩個動詞性語素之前分別加上“先”和“然后/再”，這樣操作之后詞義仍然準確的就可以判斷為連動式。用這一方法可以把連動式合成詞與其它幾類區別開來。例如聯合式的“編織、選擇”，只能在兩個語素中間加上“和/即/同時”；偏正式狀中型的“伴舞、圍觀”，只能在兩個語素中間加上“著”表示伴隨；都不符合驗證格式。而連動式的“剪貼、審批”意思是“先剪下再貼、先審查然后批準”，符合上述驗證格式。第四，連動式確實存在于現代漢語合成詞之中，它是與聯合式、偏正式、動賓式、補充式和主謂式具有同等地位的一種合成詞的結構方式。連動式合成詞的存在有力證明了在詞、短語、句子這三級單位中都有連動結構，進一步印證了現代漢語語法上的一大特點：即詞、短語、句子等語法單位的結構原則具有很大的一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