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小說里的男性形象

作為一名女性作家，方方將更多的目光放在女性身上。她用飽蘸淚水的筆書寫了女性的生存境遇與精神渴求，揭示出女性的人生困境；她以曲折的情節、滄桑的敘事、細膩的心理描寫，表達了對女性命運深深的憂慮；她以看似平靜冷漠的筆調塑造了一群美麗堅強的女人和一群無情自私的男人。可以說，方方小說里的主人公大多數為女性，男性不過是女性出場的道具或配角罷了。雖然方方在作品中對男性貶多褒少，但男性始終在女性生命中占據著一席之地，成為構成女性命運的重要因素之一。

一、方方小說中的男性形象

方方小說不僅塑造了一批美麗堅強、命運悲苦的女性，還塑造了一批自私懦弱、冷漠無情的男人。這些男人或充當麻木無情的丈夫，或充當調戲女性的情人，或充當折磨媳婦的公公，或充當強暴女性的惡魔。他們的存在構成女性生活的一部分，成為籠罩在女性天空中的一團烏云。

《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中的陳福民出于情感慰藉與情欲的需要，他與因同一場車禍失去未婚夫的瑤琴走到了一起。在和瑤琴同居的日子，陳福民從不掏生活費，也不上交工資，連看電影都不愿掏錢，而且還與小姐鬼混染上性病并傳染給瑤琴，結婚置辦東西和拍婚紗照一分錢不掏，心安理得地用著丈母娘給的三萬塊錢，婚房用的是瑤琴的宿舍，暗想“自己另有一處房子獨歸自己，真有什么事，還有一個退路，反而更好 ”。[1]P126在婚姻的世界里，陳福民是一個自私、小氣、計較的男人，而那個盤踞在瑤琴心里十年、早已死去的未婚夫楊景國卻被發現是個虛偽陰暗的家伙。《奔跑的火光》中英芝的丈夫貴清，吃喝嫖賭、游手好閑，靠妻子走村串鄉唱歌掙錢養家，甚至不惜利用英芝漂亮的臉蛋為自己賺取賭資，全然沒有當丈夫的責任感與擔當。在英芝與公婆出現矛盾時，貴清幫著父母一起毒打她。在英芝逃跑后，貴清又遷怒于英芝的家人，帶人殘忍地燒了英芝娘家的房子。這個窩囊愚蠢的男人，毀了英芝的一生也最終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萬箭穿心》中懦弱的馬學武面對強勢的妻子李寶莉，選擇了逃避并與廠辦打字員偷情，當被民警捉奸在床后遭遇撤職并下崗，無法承受壓力而跳江自殺。《樹樹皆秋色》中那個未曾露面的“老五”，一直靠電話與美麗的大學女教授華蓉保持聯系，對她處處關心。當40歲仍獨身的華蓉深陷其中后“老五”突然消失，導致華蓉大病一場險些喪命，最后他又以無比輕松的理由突然出現，儼然一個玩弄女性情感的騙子。方方小說里的丈夫對妻子缺乏必要的關愛與體貼，公公對媳婦粗暴強勢，兒子與母親缺乏溝通交流。他們或自私懦弱，或冷漠無情，或粗暴野蠻，或隱身缺席，他們缺乏承受生活壓力的勇氣，更缺乏作為男人的責任與擔當。

二、操縱女性命運的“無影手”

縱觀方方小說，我們發現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數為女性，著墨最多的也是女性。也就是說在方方的藝術世界里，女性是主角，男性是配角。可在生活中，男性卻充當了操縱女性命運的絕對主角。英芝（《奔跑的火光》）因肚里懷了貴清的孩子，不得不倉促出嫁，作為一個已婚女子，要想拋頭露面出去唱歌，必須獲得丈夫貴清的支持，否則會被公婆打死、被鄉鄰的口水淹死。所以盡管英芝對丈夫心里有一萬個怨恨，卻不得不小心伺候，以獲得丈夫的恩準，可以多掙錢早日實現自己蓋房的夢想。李寶莉（《萬箭穿心》）原本好好的日子在丈夫出軌并跳江之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應由兩人共同承擔的贍養老人和撫育兒子的重擔落在了她一個人肩上，獨自忍受這萬箭穿心之苦。楊景國（《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的突然離世，給年輕美麗的瑤琴帶來深重的情感創傷，事隔十年仍無法開始新的愛情。當得知楊景國是個虛偽陰暗的人時，決定“愛”原本不愛的陳福民十年，可此時陳福民已被自己打成了植物人，一生的悲劇終是不可避免。大學教授華蓉（《樹樹皆秋色》）因了前男友的“反復欲擒故縱”，對愛情有了恐懼也失了信心，致使年過40依然獨身，虛度了青春年華，而隱身的“老五”再次的情感戲弄使她復蘇的心再度受傷，從此終身寄情山林。

這些女性或因為丈夫的離世，或因為丈夫的出軌，或因為丈夫的殘暴，或因為情人的缺席，原本嬌艷絢爛的生命變得枯萎，或終生不嫁，或悲苦一生，或鋃鐺入獄。縱使她們再勇敢反抗，難免還是淪為男性手中操縱的棋子。這些女性都有自己的人生夢想，可命運卻由不得自己。她們是女兒、妻子、媳婦、母親，做任何事都不能光考慮自己。每一個人的命都是由許多人的命組合而成，就像是一個股份公司，自己只不過是個大股東罷了。[1]P109婚姻的不幸，是女人最大的不幸。而與之相關的男性們，則是操縱女性命運的“無影手”，在她們的命運里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三、男權文化的幫兇

隨著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以及新興思潮的入侵，女性們強烈地意識到需要維護自己的尊嚴與權力。盡管她們付出了血的代價與男權文化進行斗爭，最終卻是傷痕累累、心力憔悴。在很多三代同堂的家庭里，“女從父、婦從夫、媳從婆”的觀念依然十分嚴重，特別是農村“男尊女卑”的思想更為濃重，從而導致許多家庭矛盾，上演無數婚姻悲劇。一些丑陋的鄉風惡俗更是屢屢上演：哥哥娶媳婦拿妹子去換親、父母對女兒的婚事粗暴干涉、丈夫毒打妻子、公婆辱罵媳婦等。女性自由選擇婚姻的權力完全被剝奪，婚姻幸福更無從談起。為紅白喜事搭臺表演極其低俗，女性須得穿著暴露甚至跳脫衣舞才能賺到更多的錢，女性被臺下觀眾用眼睛“公眾輪奸”，女性完全淪為博取男性興奮的“尤物”。可以說，這是一個父權制社會，女人始終受到男權文化的戕害，女性的尊嚴在男權面前是多么不堪一擊，而男性無形中便充當了男權文化的幫兇。

四、女性的生存困境

女性無論多么要強能干，但在男性的眼里地位卻是卑微的，從肉體到精神都受到男性的挑剔與蔑視。《出門尋死》中的何漢晴勤勞善良、熱心快腸，婚后二十年包攬下所有的家務卻得不到家人的理解與認可，反而每天要忍受公婆一家陰陽怪氣的言論，丈夫劉建橋對她也不聞不問，她覺得生活無趣決心出門尋死。在出走兩天后，因為家里沒人做家務而變得一團糟，丈夫劉建橋無奈只好把何漢晴找回來，以繼續充當“下人”。“媳婦嫁進來，就得垂眉低眼伺候他們（公婆），就得燒火做飯挑水劈柴喂豬喂雞，就得屋里屋外忙進忙出做事做得身影像旋風，就得隔三分岔五向公婆請安遞茶倒洗腳水，這才叫媳婦。否則娶你回來做什么？光娶你來生個崽？只要兒子有本事，找哪個娘們生崽還不一樣？”[2] P149女性完全淪為了生產的工具和干活的奴隸。“我是你的一家之主，就是你的主人”[2]P157，當貴清與英芝為誰管錢的問題爭執時，公婆把族長找來主持公道，“最后一致認為：男人不管有沒有賺錢，都是一家之主，女人賺回來的錢，應該一分不少地上交給男人。”貴清甚至恬不知恥地說：“男人當家，這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2]P162女性在公平面前顯得孤立無助。至于被男性侵犯，更是隨處可見的危機。《桃花燦爛》中的華被62歲的老頭強奸，《何處是我家園》中的秋月與風兒被一群燒窯男人輪奸，《奔跑的火光》中的英芝和小紅在唱堂會中經常被一群男人亂摸揩油。在復雜的社會中，女性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女性在婆家受到傷害，跑回娘家尋求安慰，母親卻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你一出這個家門，就是人家家里的人了。”[2]P179可見女性在出嫁之后，命運就全部交由婆家處理，娘家也無法庇護。“在那邊，我不是他家的人，在這邊，我又被潑出去了。說起來哪兒都是我的家，結果哪兒都不是。這不公平！”[2]P179相信這樣的呼聲一定震撼了無數有著類似經歷的女性，這就是女性在父權制社會所遭受的“何處是我家園”的尷尬生存困境。

方方小說貶多褒少地塑造了一群自私無情的男性形象，燭照了女性不斷掙扎的悲劇命運，同時也使女性身上的韌性顯得格外耀眼。女人的命運總是和愛情、婚姻密切相關，這就注定女性不可避免會和男性有交集，在這個男權文化占據主導地位的父權制社會，女性擺脫生存困境并追尋尊嚴之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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