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藻海，何處為家——論《藻海無邊》中的身份焦慮

無論是安托瓦內(nèi)特處于白人文化與黑人文化夾縫中的尷尬處境，還是羅徹斯特被父權(quán)文化放逐的失落，都是作家簡·里斯焦慮心態(tài)的折射。簡·里斯出生在西印度群島，父親是威爾士人，母親是白種克里奧爾人。如同她筆下的主人公安托瓦內(nèi)特一樣，簡·里斯沒有明確的身份，她出身西印度群島，卻不是黑人，因而在黑人世界中受到孤立；她雖然也是名白人，但來到英國后，卻因為她的西印度群島的口音被排斥在白人主流社會之外，處處受到歧視。1949年簡·里斯定居英國南部的貝肯漢，因為不堪忍受當(dāng)?shù)厝说钠缫?，?jīng)常與他們發(fā)生矛盾，被當(dāng)?shù)厝顺蔀榀傋?，兩年之?nèi)九次被告出庭。她在哪一種社會中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這種無根性與邊緣性成為她一生的情感體驗，并在她的作品中得到充分表現(xiàn)。

簡·里斯一生坎坷，在16歲來到英國后，由于父親去世，家境衰落，輾轉(zhuǎn)漂泊于歐洲大陸。她干過很多工作，憑借天生美貌這唯一本錢，當(dāng)過歌舞團(tuán)演員、時裝模特、畫家模特，結(jié)過三次婚。她長期掙扎在貧困線上，甚至淪為男性玩物，時常衣食無著，絕望酗酒，也曾幾度精神崩潰，甚至遭到拘留。在歐洲漂泊大半生后，簡·里斯在最后一部作品中把想象的聚焦點移向她的出生地，視界中凸顯出當(dāng)?shù)氐暮谌宋幕?，這不是一個偶然的選擇。在西方小說中，異國和異族人物的形象常常是否定或半否定的，是宗主文化用來定義自身、肯定自身的一個文化符號，如莎士比亞《暴風(fēng)雨》中的卡列班、笛福筆下的食人族，當(dāng)然還有《簡·愛》中的伯莎·梅森，這讓里斯無法接受。1968年里斯在接受《衛(wèi)報》記者訪談時談到：“《簡·愛》中的瘋女人總是吸引著我，我確信夏洛蒂·勃朗特肯定有某種反西印度的東西，我為此而感到憤怒。要不然，為何她把西印度人寫成一個可怕的瘋子，那個實在令人感到恐懼的生物？我還無法說清楚為小說中的這個瘋女人辯護(hù)的想法，但是當(dāng)我被重新發(fā)現(xiàn)并受到鼓勵時，我就這樣做了。”⑶里斯根據(jù)自己的切身體驗，在《藻海無邊》中重塑了白種克里奧爾人追求自我歸屬的心路歷程，賦予了他們以話語權(quán)，喊出了邊緣人的內(nèi)心聲音，是里斯埋藏心底多年的對殖民主義、父權(quán)制社會的控訴。《藻海無邊》獨立于《簡·愛》，近幾十年來一直受到世界女性文學(xué)批評家的重視，其原因大概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