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人性的潛敘事：背叛與救贖

導演刁亦男以往電影的主題都偏重于探究現代人生及人性的復雜性，無論是想通過《制服》這一權力的代表來改變生活的小建，還是坐著《夜車》去其他城市相親的執行死刑的女法官，表達的都是普通人這種被欲望戲弄、被孤獨浸泡的人生。《白日焰火》也是如此，它不以深度描述社會見長，而注重講述普通人的孤獨無助和人生困境，講愛的建立、背叛及救贖。事實上，《白日焰火》只是以偵探片為基本框架，通過對社會現實的一種影像化的拼貼，營造出一種殘酷荒涼的危險感與浪漫感，因此無疑削弱了批判現實的深度。

導演在談到創作初衷時說：《白日焰火》“不僅探尋事件的真相，也探尋人的真相。它應該是一部好看的、開創市場觀影需求、有自己獨特視角的電影，節奏整體保持緊張狀態，同時又有釋放舒緩的調節閥，在敘事的同時，展現奇觀，挖掘人性，觸動心靈。原則是隱藏作者，讓故事自己說話。”探尋社會人生的真相，分析真實的人性，這是《白日焰火》的第三重敘事結構，也是在前兩重顯性敘事基礎上所暗示出來的隱性話語（潛敘事）。《白日焰火》在犯罪、懸疑和婚外情的表象下，表達的是對都市底層小人物的人生困境的關注，就像外科手術刀一樣解剖了人性。通過犯罪案情的逐步推進，展示了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經歷，在情與法的邊緣掙扎中完成了人生的救贖，彰顯了強烈的人文主義關懷。

《白日焰火》是一部非典型的懸疑類型片，它在懸疑推理的外殼下，講述了一個“為愛殺身、為愛藏身、為愛獻身”的奇觀罪愛故事，并側重于表現永恒的主題：愛、背叛與救贖。影片對背叛與救贖主題的形象化表達可劃分出兩層結構：一是吳志貞對丈夫愛的背叛，導致警察在抓捕梁時將其打死。這層背叛既是解脫了別人，也拯救了自我。二是張自力利用愛的名義接近吳志貞，引蛇出洞，查出真相，將吳抓捕歸案，這是張對吳的背叛，這一層背叛既是張自力完成了自己的破案夙愿，也解脫了吳的痛苦。這雙重背叛都不能簡單看作是人性之惡，也體現了人性之善的一面，電影正是通過對具體的愛、背叛和解脫的不同情境下的多維度書寫，表達了人性本身的豐富復雜和無限可能。《白日焰火》正是由于對人性尋找與釋放的細膩描述而受到柏林電影節選片人的青睞，這是它的成功之處。影片最后以“白日焰火”的形式結束，意在升華主題：無論是愛，還是背叛，都是為了達到徹底擺脫心靈苦痛和精神囚牢的一種手段，從而實現人生的救贖。影片似乎告訴觀眾，有時候愛如果一種束縛，那背叛何嘗不是解脫。

導演刁亦男曾提出“想拍一部既有觀眾，又有自我表達的電影”的想法，影片在選角和風格上都盡可能地兼顧了文藝和商業的兩方面元素，平衡了二者關系。一定意義上說，在藝術和商業之間尋找平衡，這無疑是片方出于對當今競爭殘酷的全球電影市場的清醒認知。世界三大電影節和好萊塢模式的全球效應，徹底改變了中國電影的生存方式和發展路徑，使得中國電影越來越朝著類型化和市場化的方向狂奔。在這個背景下，《白日焰火》試圖在商業和藝術之間尋找平衡并取得成功，得到國際電影節評價體系的高度認可，這是難能可貴的。當然，過于追求商業與文藝的奇妙結合，突破了傳統偵探類型片的束縛，既成就了該片的賣點，也強化了它的軟肋，導演在編織相對縝密的懸疑故事與創造個人風格的平衡點上，必然要丟失一些本可以更深刻的東西。通過具體的觀影體驗可以發現，該片既削弱了對詭譎人性的深度批判，同時對愛情背叛與人生救贖的主題也詮釋得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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